我们需要什么样的历史观?

2018-04-07 00:18解放军报客户端·侯典垚 程宇一

习主席指出,要“坚持正确历史观”,强调“让历史说话”,在历史中发现规律、涵养智识,以正确的历史观奠定中国和世界走向未来的基础。

史实不等于史识,历史不等于历史观。我们如何理解与把握历史,所影响的决不仅是苦难辉煌交织的过去,更影响机遇挑战并存的未来。

一、今天我们谈论历史观,首要的就是谈对历史的敬畏,就像对头顶的星空

古希腊神话的九位缪斯(文艺女神,Muse)中,居首的是克莱奥(Clio),她是一位司历史的女神。中国人也有敬畏历史的传统,传说中黄帝之史仓颉、沮诵等姑且不论,我们从公元前841年起就一直有确切的历 史纪年。从那个遥远的年代开始,史官们用如椽巨笔写尽一代代金戈铁马、王道霸道、市声田歌,在历朝历代所有王侯将相、游侠商贾、文人墨客的身后悬起一只巨 大的史笔,中国也成为世所罕见的始终有史可循、以史立身的文明群体。《左传》中记录了一个关于“崔杼弑君”的故事。齐国国相崔杼杀害了国君齐庄公,并命令太史伯在史书上写庄公病亡。太史伯不卑不亢地写下“崔杼弑其君”,就被杀害了。继承大哥使命的太史仲面对强权的威逼,毫不畏惧地说:“太史不怕杀头,就怕写下的历史不真实”,结果又被杀了。然后三弟太史叔仍然照史实书写,崔杼杀的手软,最终妥协了。不禁感叹,没有先辈们对历史的敬畏与坚守,就不会有今天源 远流长文明中国。

我们先辈对历史的敬畏令人感佩,然而如今的人们时而流露 出的对历史不知敬惜的心态也令人心痛。一些人把历史当做“任人涂抹的小姑娘”,或是罔顾事实,用支流否定主流,或是妄加揣测,用主观否定客观,或是用恶搞 代替创作,用娱乐消费历史。对历史的敬畏少了,利益至上的、插科打诨的却多了,漫长历史与峥嵘岁月中的精神沉淀也被无视了。再想想,当下遭到观众唾骂的自 欺欺人的“抗日神剧”,就明白我们的历史被糟蹋成什么样子。

自古以来,先辈就教育华夏儿女,不能数典忘祖。对于一个人,失去记忆等于失去自我;对于一个国家、一个民族,一旦丧失了历史的共同记忆,责任和使命成为空白,现实和未来失去依凭,文化的积累、智慧的叠加也将成为空谈。史家道义需要我们去信守,不能连历史常识都不具备而染指历史题材创作,不能罔顾基本史实而任意胡编,不能拿浅薄、错误、有害的历史观引导观众和读者,也不能昧着良知颠倒黑白,以历史为妾婢呼来喝去。当然,这需要与流俗物议等外在压力砥砺相抗,需要真正不苟且、不苟同。

二、今天,我们谈论历史观,核心的就是谈科学的唯物史观,就像看远方的灯塔

在马克思主义产生之前,由于社会历史的和阶级的局限性, 即使是费尔巴哈那样杰出的唯物主义哲学家,一进入社会历史的理论领域,也陷入了唯心主义。马克思说:“不是人们的意识决定人们的存在,相反,是人们的社会存在决定人们的意识”。科学的论断启发我们社会革命发生的终极原因不是在人们的头脑中,而是在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冲突中。一切社会关系和国家关系,一切宗教制度和法律制度,一切理论观点,都应该从相应的时代的物质生活条件中去理解。这也从哲学的角度为我们提供了一个认识人类社会历史发展变化的科学史观:社会历史的变化是有规律的,由低到高呈现出不同的社会形态。在此理论基础上,又衍生出历史是什么、谁是历史的创造者、历史动力如何、历史规律、历史认识论以 及史学功用等一系列基本问题。

尽管真理具有长久的生命力和穿透力,但在今天各种纷繁复杂的历史解读中,真假、是非、善恶、美丑等本应泾渭分明的界限,正变得日益模糊。一是依旧有人把历史的变化归结为帝王将相、英勇豪杰的主观推动和偶然事件 的堆积,颠倒社会存在和社会意识的根本关系。二是不少干部党员缺乏对唯物史观的真理性认知,习惯“贴标签”,对唯物史观的理解仅仅停留在马列经典原著的诠 释和简单原理的归纳上,鲜有人用于指导实践。这种对待真理的肤浅态度也使得民众对其科学性、有用性、合理性产生质疑。三是有人对待历史事件片面地、机械 地、线性地生搬硬套。把历史唯物主义当作了牛顿力学,用研究单质点、刚体的受力问题去看待历史,好像给定边界条件和初始条件就会解出确定值。这样硬套历史 的结论就是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历史必然,又忽视了必然性之中的偶然性和人的主观能动性。

正如恩格斯所言:“把革命的发生归咎于少数煽动者的恶意那种迷信的时代,早已过去了。”(《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第351页)我们坚持唯物史观,就是要强调生产工具、生产力、经济基础对于社会发展的作用, 学会从事物相互关系和变动中寻找事物变化的直接与间接原因、根本与终极原因,由因及果,从而透过现象看本质,寻找历史变化背后的根本原因。

三、今天,我们谈论历史观,不能回避的是摒弃历史虚无主义,就像对魅人的小鬼

走得再远,走到再光辉的未来,也不能忘记走过的过去。但近些年来历史虚无主义沉渣泛起,错误的思潮不仅体现在史学研究中,更体现在某些文学、艺术和影视作品中,历史被异化为蝇营狗苟的厚黑学、勾心斗角的权谋术。有的人在“学术研究”的名义下片面引用史料,根据自身政治诉求任意“打扮”历史,假设历史,最终糟蹋历史、歪曲历史;有的人打着“公正、客观”的幌子,崇尚“好人不好、坏人不坏”的模式,戏说英雄的同时又为汉奸翻案;有的人习惯以今度古、以己度人,让理想、信仰、道德这些美好的德行在历史认知中步步 退却。史实因而变得暧昧低级,史识则因而变得庸俗含混,历史变成了少数人博取财富和权力的写照。

历史虚无主义必然会导致民族虚无主义和文化虚无主义。在历史虚无主义的鼓吹者看来:“鸦片战争一声炮响给中国带来近代文明”、“殖民地统治有助于提高中国人素质”、慈禧是“优秀的政治家”,李鸿章妥协投降是 “争取国家利益”,袁世凯也被赞为“为中国找出路”、虎门销烟的林则徐更是“把中国踹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他们歪曲历史特别是中国近代史,同时对我们伟 大的以爱国主义为核心的民族精神矮化丑化,对我们源远流长的灿烂文化肆意抹杀,说我们的民族“愚昧”、安于现状、逃避现实等等,他们对优秀传统文化全盘抹 杀、一棒打死。在他们眼里,为佐证自己的观点,为解构主流价值、历史不再是客观的存在,却成了予取予求的工具。

对历史的颠倒,必然会导致是非、美丑、荣辱标准的颠倒。 对历史的虚无,必然会导致整个民族文化内核和精神根基的虚无。苏联当年受“重新审视历史”的影响,从否定列宁、斯大林,到否定十月革命、苏共历史,再到苏联历史教材被斥为“一代代流传下来的谎言”,整个国家形象被玷污、信念被动摇、思想被搞乱,终致亡党亡国。这惨痛的教训是最好的警钟,提醒我们不可小觑颠 覆历史、解构主流带来的现实危害。因此,我们须避免无视基本的历史事实,出于不同的目的和好恶随意歪曲、剪裁、割裂历史的情况。要在历史研究中坚持“论从 史出”的基本方法,把历史结论建立在翔实准确的史料支撑和深入细致的研究分析的基础之上,时刻警惕历史虚无主义侵蚀思想的疆土、精神的领地。

四、今天,我们谈论历史观,根本的是以史为鉴启发今人,就像看明亮的镜子

历史犹如枝繁叶茂的大树,每片叶子的纹理都诉说着我们共 同的记忆、共同的文化。哲人说:把历史变成我们自己的,我们遂从历史进入永恒。假如把人类的生活比作一个千万年的纵深,那么如果只有“当代”而无“历史”,我们所生活的世界就只是个单薄贫乏的平面,也就割断了数千年的深厚文明。我们了解古往今来各种各样的文化形态,了解各时代、各民族对真善美、假恶丑 的不同理解,了解一种生活方式向另一种生活方式变换的因果。也正是它们的总和塑造了人的特质、人类的形象,使得我们知道自己从哪里来,到何处去。因此,审 视历史的最高境界是从历史中汲取经验和教训,在历史中发现智慧和力量。

以史为鉴,鉴什么?古人说,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从司马迁撰《史记》,通古今之变,到清末康有为、梁启超借“公羊三世说”解释中国历史进程,都没有脱开传统史学“治乱兴衰”的思维模式。但历史的发展是以生产 力、思想的进步,和制度的改变为主线的。比如我们了解英国历史,要看《大宪章》、克伦威尔革命、光荣革命、工业革命等等,而不是以斯图亚特王朝或都铎王朝 为线索。比如我们了解近代欧洲发展史,要看文艺复兴、启蒙运动、宗教革命、科技革命、工业革命,这些都跨越王朝、跨越国际。那么作为当代革命军人,放眼世 界,是否还能只立足于朝代的“兴替”?特别是在我们隆重纪念抗战胜利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0周年的今天,我们的历史观就更要跳出踌躇于复述战争重述牺 牲、徘徊于国共两党贡献大小之争议的视野局限,而是以大国眼光和世界胸怀去理解那场战争,读懂战争背后甚至是战后那些看得见或看不见的政治较量,从中理解今天的中国与世界大国如何发展和架构未来的关系。真正以大历史的深度和大战略的高度切入历史细节,盘点得失,还原历史,照亮现实,美好未来。

这样的历史观,需要我们逐渐去领会一种学术的境界,去掌握一种求真的技能,去积累一种贯通今古的智慧、去培养一种对人类命运的关怀。那其中关于理性和良知的训练,会使我们受益终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