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潜

2019-08-25 00:00解放军报·■吕高排

  多年以前,作为一名军事记者,我曾到内蒙古边防采访,亲身感受边防官兵的工作和生活,留下许多至今难忘的故事……

  那是2009年的一天子夜,月明星稀,风力不大。吉普车驾驶员卓伟将车灯关闭,在边防路上徐徐前进。尽管有月光,但起伏颠簸的草原路还是让初来乍到的我,心里一阵阵发紧。卓伟却谈笑自如,他告诉我:“夜潜的目的是抓获穿越边境线的不法分子,必须隐蔽进入,不能暴露自己。要是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开着车灯,不法分子老早就发现我们了。”

  半小时后,吉普车停下来。指导员韩跃宇指着一处黑漆漆的山头布置任务:“界碑南侧的这个无名高地就是今晚的潜伏地点。高地东侧有一个河漕,由于大山遮挡,是连队执勤观察的死角,也是不法分子出入的必经之地。所以,大家提高警惕,不要懈怠!”

  指导员韩跃宇、士官雷随航、上等兵王海洋和我,一行4人背好冲锋枪,悄悄向无名高地攀登。“哎哟!”刚到半山腰,我的一只脚忽然陷入深坑。韩跃宇一把把我拉出来,小声道:“掉进老鼠洞里了,不要大声讲话,以免暴露目标!”说话间,雷随航和王海洋已经迅速攀上无名高地制高点。

  攀上潜伏点,我已是气喘吁吁。抬头看天,月亮周围多了一道模糊的光圈。韩指导员叹口气说:“糟糕,沙尘暴要来了!”

  我们潜伏了一个小时,连只鸟也没有发现。正当我有些疲惫懈怠时,上等兵王海洋小声说:“注意,左前方,有灯光!”

  我抬头望去,果然见很远处有灯光一闪一闪。士官雷随航立即调整对讲机的频道,用密语向连队报告。得到“继续监视,保持联络”的指令后,大家瞪大眼睛,屏息静气。灯光越来越近,我的心也越悬越高。就在我紧张的心快跳到嗓子眼的时候,雷随航向连队发回新的信息:“是牧民乌堪回来了,情况解除!”雷随航随后对我解释道,“牧民乌堪最近做生意,总是回来很晚。瞧,他的摩托车前后只有一个灯,我们都认识。”

  王海洋与我距离最近,他悄声说:“乌堪这辆摩托车可没少费我们的事。去年11月下了一场大雪,我和成波执行夜潜任务,乌堪开着摩托从我们面前‘嗖’地飞过。我俩都是新兵,没啥经验,立即按车印徒步追去。追了30多公里,用了5个多小时,才发现是场误会。那一次,我们的棉衣都能挤出水来,脚上全是泡,回来的时候还遇到两头狼。所以对他这辆摩托太有印象了。”

  我一边听着王海洋的话,不经意间将迷彩服裤腿的纽扣解开。韩指导员看到立即给我扣上,严肃地说:“高原上有一种小动物叫草爬子,最爱吸人血,特别容易传染疾病。它跟米粒差不多大,像蚂蟥,钻到人体里就麻烦了,必须用火烧才能一点点地逼出来。”

  听完这话,我已是一身冷汗,浑身痒痒的,感觉那可怕的东西已经侵入了自己的身体。“怎么选这么糟糕的地方夜潜?”我爬起来。

  “没事的,你只是心理作用,我们的战士每天都这样执勤,但被草爬子袭击并不多,只要注意就可以了。”韩指导员安慰道。

  看着两名年轻的战士纹丝不动地目视着前方,我有些难为情地再次卧倒。

  一阵狂风卷着黄色的沙尘忽然扑来。月亮瞬间消失了,天地一片混沌,漫天的沙土纷纷扬扬地洒下来,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我的后背已经被寒风穿透。“这种天气还用潜伏吗?”我哆嗦着问。刚说了这一句话,就已是满嘴的沙子。

  “很多不法分子都是选择恶劣的天气闯关,所以比平时更需要。”韩跃宇匍匐在地上,一动不动地回答。

  幸好,仅半个小时,沙尘暴说走就走,消失得无影无踪。但我的眼睛、耳朵、鼻子、衣服口袋里,已全部灌满沙土。

  有惊无险,夜因此显得漫长。我问韩跃宇:“像这样的潜伏,每年能抓到多少不法分子?”

  韩指导员摇摇头说:“前年抓到一起,去年一起也没有。”

  “那战士们花这么高的代价,值得吗?”我有些惊讶地问。

  韩指导员盯住我,认真地说:“值得!没有抓到一起,就是因为我们的边防官兵无时不在,无处不在,震慑了不法分子!”

  我望着身旁三张挂满沙尘的雕塑般的面孔,突然明白了:正是因为他们年复一年地不畏艰辛、不惧危险,才换来了祖国边防线上的安宁与祥和!

  我心中油然生出一股庄重和自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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