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起了国旗,小岛就有了颜色

2018-09-30 06:56解放军报·郑蜀炎等

家国天下一面旗

■郑蜀炎

这个日子提笔,当然是为了那面飘扬的旗帜——它属于一个伟大的国家,也属于许多平凡的人家。

“所有可见的都是可思的。”此时山河处处,但见五星红旗迎风漫卷,怎不让人平添许多“纵横天下事,风雨百年心”的思绪?

记者生涯走军营,挥墨绘写男儿魂。那些金戈铁马的记忆,那些仗剑前行的壮举,总有那面旗帜招展在前行的队伍中。

那一年,改革开放大潮涌动,边境线上战场变商场,雷场飞起和平鸽。一面是山上边防战士枕戈待旦地据险守关,一面是山下边民忙碌热闹的商贸经营。于是,有人编了这样的顺口溜:“山上守卡子,山下数票子。”本以为官兵会有些想法,可他们坦荡的回答却告诉了我什么是境界、什么是高尚:守卡子、数票子,都是为了这面红红的大旗子——随着穿过硝烟的目光看去,国门前的五星红旗正招展在蓝天白云下。

旗帜是一种象征,而这种象征一旦凝聚了民族的历史与鲜血,就拥有着穿越时空的力量。我曾经在海疆要地广西涠洲岛度过了一个难忘而独有的3月9日——1950年,涠洲岛解放于此日。之后,驻岛部队每逢这天,都要以隆重的升国旗仪式来纪念“解放日”。在靠近旗杆的位置站立的不是领导,而是拖儿带女的军嫂。团领导说,之所以这样做,就是想让军属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亲人为国旗而战,自己亦拥有着何等的尊严与荣光。

“年年细雨乡关路,都在桃花浅淡中。” 说到这,想起边防某部为军属安排的特别政治课。在国门前的荣誉室里,听到各自的丈夫建功立业种种事迹时,“远在彼兮,旦夕以待”的军嫂们脸上泛起幸福又骄傲的光泽。孩子们更是跳着,叫着:老爸真伟大!

“风卷红旗如画”,这一课“压轴”的,是在国门前、国旗下照全家福……

我知道,在改革开放的今天,与世界上各色国旗同框早就不是新鲜事。但此刻,我依然愿意和他们在一起,庄重而快乐地站立在我们的国门前,举目仰望正舞之于风的五星红旗。

为使军人形象更有质感,天南地北采访军人家庭也是记者的必修课。在一个个或简陋或豪华的家中,墙上几乎都贴着与装修风格并不搭的地图,而每一张地图不同的坐标上,都插有几面小小的国旗。无需多问,插国旗之处,必是自家儿郎当兵之地。孩子回来探亲,旗子跟着插到家乡;待孩子归队,再眼眶红红地将旗子插回那遥远的边关。

有些官兵家里插旗之处并非戍防之地,一问便引得父母自豪满满:这是救灾,这是演习,这是阅兵……

是的,旗帜原先如烽火、似鼓角,是具有地理特性的一种传达信息的视觉符号。而我们的五星红旗从升起的那天起,就成为一支永不熄灭的火炬、一种看得见的信仰。多年前我曾以“不朽的英名永恒的爱”为题采写过一位烈士的妻子。丈夫牺牲后,这位妻子家中最醒目之处始终铺展着一面五星红旗,而丈夫当年英武的照片,就缀在国旗一角。

“薪尽火传,不知其尽。”父亲牺牲时才7岁的孩子长大了,也去参军扛枪了。他把第一张穿军装的照片寄回家,希望和父亲一起,并列缀在国旗上。母亲回信了,说:“那是你阿爹用血染红、用命守卫的旗,是我们家永远的传承。你先要证明自己无愧于这面旗……”

永远有多远?永远近在眼前。家国天下一面旗,旗帜的飘扬,让我们看到了永远的方向……


升起了国旗,小岛就有了颜色

■田亚威 李剑桥

“仕花哎,起床了,去升旗。”王仕花倏地睁开眼,看向床边的窗户——果然,天刚蒙蒙亮,老王又在叫自己了。

然而,这竟是一场梦。

王仕花翻身坐起来,发了会儿愣。这30多年养成的生物钟,在王继才走后的两个月,一点也没有被改变。

门外渐渐有了响动,是新驻守在岛上的3名民兵准备去升旗了。王仕花迅速穿好衣服出门,和他们一起向山顶走去。

就是在这条陡峭的山路上,从前的无数个清晨,王继才扛着国旗,王仕花并排跟着,两人拾级而上,到达位于山顶广场的升旗台。尽管没有国歌伴奏,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升旗仪式同样庄严神圣。

可背后总有人爱嚼舌根:“这两口子,守岛就守岛嘛,上面又没要求升旗,天天这么准时升,是想出名吧?”王仕花记得,当时自己听到这话,气得浑身发抖。她跑回家,把这事告诉了王继才,一边说着,多年的委屈就一边如潮水般涨了上来。可王继才却淡然地说:“他们不懂,升起了国旗,小岛就有了颜色,就代表这里是中国的领土。他说他的,咱升咱的。”

“欸!”对于丈夫的话,王仕花向来都觉得有道理。就像当年王继才坚定地踏上无人愿来的开山岛,王仕花也支持丈夫的决定一样。

1986年,王继才上岛两个多月后,王仕花也跟来了。身上背着一大堆生活用品,怀里揣着一面国旗。一同带上岛的还有老党员父亲的话:“你们要在开山岛上把国旗升起来,让外面人知道,这里有人驻守,是军事要塞,不是荒岛!”

王仕花记得,由于条件有限,他们最初的升旗仪式极其简约:两人爬到小岛后山最东边的观察哨水泥圆顶上,由王继才迎着刚刚露出海平面的太阳,高高擎起挂在竹竿上的国旗,王仕花敬礼。然后,他们将国旗扛回来,插在营房门前的一个木桩上,让它迎风飘扬。至此,升旗的事才算结束,一天的工作生活才真正开始。

岛上风大湿重,国旗损坏的概率很高,有时一个多月就要换一面新的,夫妻俩更换的国旗至少有近200面了。王继才不愿意麻烦组织,每次都下岛去买新的国旗。日积月累,这也成为他们一笔不小的开销。

王仕花曾揶揄丈夫:“平日里,说到吃穿,你总是抠门得很,咋买国旗没看你心疼钱?”王继才回答:“东西吃到肚子里,没人看到;在岛上穿衣服差一点,也没人看到。可咱把鲜艳的国旗在岛上升起来,来往的渔民老远就能看到那点红,看到了就觉得踏实了。”

王仕花打趣说王继才都能作诗了,可天天跟着丈夫升旗,王仕花看国旗的眼神也慢慢有了内容。

2011年国庆前夕,王继才和王仕花收到了中央电视台的邀请,在名为“五星红旗,我为你骄傲”的国庆晚会上,讲述“两个人的升旗”故事。

在晚会录制后台,他们结识了另一组特别嘉宾——10余位天安门国旗护卫队的退役老班长。这些无数次在天安门广场升起过五星红旗的老兵,听说王继才夫妇在黄海孤岛上以竹竿为旗杆、以石槽为旗台,坚持升旗20多年,都被深深地感动了。大家约定,一定要到开山岛上升一次旗。

2012年元旦,这场特别的升旗仪式在开山岛如约举行。天安门国旗护卫队的首任班长董立敢带来了一面他曾亲手升起的国旗,第八任班长赵新风带来了一座钢制移动式升旗台。一同前来的,还有天安门国旗护卫队的现役官兵代表。在王继才和王仕花眼里,那天,激昂嘹亮的国歌声中,开山岛的国旗飘扬得比哪一天都美丽。

王仕花兴奋地给亲戚朋友打了一圈电话,说的都是同样的话:“今天,我们第一次在国歌的伴奏中升起了五星红旗,而且还是和咱们国家最好的升旗手一起升的……”晚上,王继才激动得翻来覆去睡不着。他不住地和身旁的妻子念叨:“国旗护卫队的班长们升旗升得就是好,看人家那手多稳,节奏把握得一点都不差,尤其那个甩旗的动作,真是太带劲了!”

自从那座正规的升旗台落户开山岛,夫妻俩更加重视升国旗了。每天不仅准时升旗,还要仔仔细细地对旗台进行检查和维护,掉了漆得补一补,绳子松了得紧一紧。国旗和旗台周围,成了他们工作之余流连最多的地方。

“两个人的升旗”故事通过电视转播,传到了千家万户,而王继才和王仕花却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已经被很多人知晓。他们只是感到,来岛上参加升旗仪式的人好像渐渐变多了。

有一年“八一”前夕,曾经在岛上驻守过的老兵们带着家属重回开山岛,专门要求参加一场升旗仪式。王仕花忘不了,那一次,升旗台所在的岛顶小广场上从来没有站过这么多人。她站在老兵们的后面,看到不少人边唱国歌边流泪。几个小军娃也不调皮捣蛋了,在爸妈的身边安静地站着,抬头看着那面鲜红的旗帜一点点升上旗杆顶。

曾经有所小学组织学生和家长上岛参加升旗仪式。孩子们围着王继才问:“爷爷,你为什么要在岛上升国旗?”王继才回答:“爷爷升国旗,是因为这里是祖国的东大门,是我们中国的神圣领土。这里飘扬起国旗,就证明这里有人守护,外人不能来侵犯。”有孩子又问:“那您每天都升旗,不累吗?”王继才又说:“我们人离不开阳光,小岛也离不开国旗。升起了国旗,小岛就有了颜色。”听到这里,有孩子说:“爷爷,等我长大了,也来守岛,来帮您升国旗!”一个孩子这样说,一群孩子也跟着争相这样说。

王仕花看到,老王在那群孩子中间笑得特别开心。用她的话说,“老王脸上的褶子都皱成了花”。王仕花忘不了那个画面,也很想念那个时刻。因为,这是她关于国旗、关于王继才的独家记忆。


带旗出征

■解放军报特约记者 晏 良

我深爱五星红旗。

准确地说,我钟情那抹跳动的红,它像旭日之光在眼中飘扬,能和心灵碰撞出自豪乐章。特别是行走异国他乡,一见国旗我就血脉偾张。

上述两种情况交织,是在前年深秋。彼时,我担任“携手-2016”中印陆军反恐联合训练的中方新闻联络官,与大国雄兵一起跨越喜马拉雅,在南亚磨砺和平利剑。

我的行程充满了仪式感:从拉萨出征,有领导和战友挥手;在成都夜宿转机,吾妻赵莉也披星戴月赶来送行。

“孩子她爸,你到了国外多保重,我和女儿——以及肚子里的她或他,等你凯旋。”妻子摸着已经四个月大的孕肚,一边说一边从包里取出一个布袋,双手捧了过来。我习惯性地伸出右手去取,妻子却一本正经地纠正:“这是国旗,要用双手迎接。”

妻子有孕在身,仍然不辞辛劳,连夜驱车携国旗相送。这是为啥?

原来,就在我离开拉萨的头天傍晚,单位发了出国所需被装。我检查迷彩服时发现,臂章上的国旗区还未粘上。恰在此时,妻子打来电话,关心我的准备情况,当我说到“还缺国旗……”意未全尽之时,我俩的谈话又被前来话别的同事打断。

万万没想到,这打了一半的电话却让妻子误以为我急需一面国旗。她向几个朋友群发信息求援,可得到的回复五花八门:“单位有,不外借”“国旗神圣,家无私藏”“这是在唱哪一出?搞什么活动吗?”……爱妻不好解释,只得走出家门,到文体商店求购。

这是一次家庭总动员:妻子有孕在身,岳父岳母不放心让她单独出门,就当起“左右护法”;3岁多的女儿晏凌天也想“帮爸爸办事”,走在中间。

有家商店正要关门,得知赶来的这一家子买国旗是为了连夜送到成都双流机场、让军人丈夫带着出征海外时,老板紧急打开仓库,将一面国旗免费赠予妻子,还远程送我寄语:“一定要为国争光!”

置身南亚大陆,我们时刻昂首挺胸、步履铿锵,树好“中国样子”。刚从俄罗斯比武归来又飞赴印度的义务兵曲向陈,用诗意的语言说:“每次出征都是国人目光的延伸,咱们背后有13亿双眼睛在关注,再远都能感受到热度。”他的母亲也让儿子带了一面国旗出征,并说这样会让儿子觉得自己时刻与祖国贴得很近。

虽是首次出境,但有国旗陪伴,我这个新闻联络官显得从容自信。与印方联欢,一位印度军官在碰杯时问我:“你如何看待自己的对手?”我凝望舞台背景上的五星红旗,巧妙应答:“对手就像磨刀石,是你实现梦想的另一只手。”

那晚,舞台上刮起了“最炫中国风”。我不考虑流量,多次与家人通话,让他们也听听万里之外的龙腾之音。中国艺术魅力引异国民众痴醉,中国军人风采更赢得世界点赞。听着电话那端家人的兴奋话语,我感觉舞台背景墙上的那面国旗愈发迷人,有着惊世的容颜。

妻子说,她时刻关注着有关我们的新闻报道,还特地将我刊发的稿件拿给那个商店的老板看,请他点验我们为国争光的成果。

让我更没想到的是,那次“夜寻国旗”,给幼小的女儿留下了深刻印象。她开始学唱国歌,看升旗视频,入园后更是成了幼儿园的护旗手。今年“六一”,我受都江堰市幼儿园邀请参加该园升旗仪式。父女合作,让五星红旗高高飘上希望的天空!


南沙敬礼

■柯永忻 杨 捷

不知不觉,踏上南沙已经一年了。上岛那天清晨的升国旗仪式,在姚达心里,还如昨日情景一般清晰——

映着蔚蓝的天空、湛蓝的海水,鲜艳的五星红旗在海风的吹拂下猎猎招展。“我是一名光荣的南沙卫士,我宣誓……”战友们振聋发聩的誓言轰入耳际,与父辈使命交接的豪情在心中激荡。

这样的升国旗仪式,对姚达来说并不陌生。早在儿时,他就从父亲寄回家的照片上看过。照片上,身穿老式海军军服的父亲站得笔直,他的身后是一片海、一座堡、一面旗。

那时候,姚达总觉得父亲姚雪华有些神秘。父亲总不在家,好不容易盼来团圆,几十天后就又要分别。每次离开,他都是坐船。码头上,母亲笑着和父亲拥抱告别,还要姚达去亲父亲那有着硬胡茬的脸,可船一走远,她转头便泪如雨下。

渐渐地,姚达知道了,南沙是祖国最南端的岛礁,而父亲就是那里穿军装的“守礁人”。

父亲写来的家书,被母亲一封一封仔细地收藏在床边的柜子里。时不时地,她就拿出来和姚达一起看。而父亲那张在国旗前拍下的照片,则在若干个大大小小的年节里,陪伴着姚达和母亲。

有一回,姚达放学回到家。一推开门,就看到久违的父亲正在灶台边和母亲一起忙碌着晚餐。“爸!你回来了!”姚达像小牛犊似的,一头扎进父亲的怀里。姚雪华抚摸着儿子的脑瓜,爽朗地笑着。

不经意间,姚雪华瞥到了姚达胸前的红领巾,不由得皱起了眉头:“阿达,你的红领巾怎么这么脏啊?”“玩的时候弄的,没事!”姚达不以为然地一把扯下红领巾,往沙发上随意一丢。姚雪华的眉头锁得更紧了,姚达原本期待的温言软语变成了厉声训斥。

晚上,蜷缩在被子里的姚达满腹委屈。看见父亲向自己走来,他倔强地背过身去,不愿理他。父亲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没有了此前的严厉,却语调低沉:“阿达,红领巾是国旗的一角,是用烈士的鲜血染红的。你是军人的孩子,更是‘南沙人’的孩子,更应该尊重国旗……”那晚,姚达背着身听父亲讲了一个又一个关于南沙、关于南沙卫士的故事。父亲对于国旗的特殊感情,他似乎有点明白了。

在守卫南沙20年后,姚雪华转业回到了地方,而姚达接过了父亲的钢枪,成了新一代“南沙卫士”。穿上了崭新的海魂衫,姚达从父亲闪动的目光中,看到了欣慰与自豪。

如今的南沙,条件已经大大改善,早已不再是当年的“海上不毛之地”。虽然明白这里的每一粒沙都是国土,大家也都说“礁上一个家”,可长期守礁的单调与孤寂,也让姚达有些招架不住。

“儿子,在礁上感觉怎么样?”望着视频对面那个在家还穿着海魂衫的退伍老兵,姚达的埋怨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挺好的,现在礁上比您那时候可好了不知多少倍。”

“难熬的时候,就去看看国旗。都知道国旗象征着国家,总说有国才有家,但在和大陆相隔千里的南沙,国旗是国,也是家……”父亲的话,让姚达不觉间热泪盈眶。

“我是一名光荣的南沙卫士,我宣誓……”再一次参加上礁宣誓,姚达站得笔直。在北纬9度37分的太阳直射下,面向国旗敬礼的他,身影一如20年前的姚雪华。


小小的我 大大地笑

小小的我/忍不住/大大地笑——

笑出一朵向日葵/笑出万丛黄金菊/笑出的小树学爸爸驻守边关/笑出的枫叶蘸着妈妈的欢喜/点燃了群山

秋风高扬起红旗的火焰/五颗永聚的星星也和我一起呼喊/生日快乐!我爱你,中国!

李学志/文  张 彪/图